儒門天下，滿目瘡痍宛如廢墟，依地面痕跡來看似是經過一場大戰，推測時間來算，應是夜重生與魔界合作襲擊，儒門眾人轉移陣地了。
「嗯……若依時間來算，應該是疏樓西風。」柳未央環顧四周，最後決定前往疏樓西風。
兩處所距不遠，不到一個時辰便抵達疏樓西風。不同於儒門天下的貴氣穩重，疏樓西風更像遠離塵囂的隱居之所，柳未央感嘆眼前景色秀美，道門與之比起，還真像是那位所說的寒酸小氣了。
「來者何人？」前方出現一位紅色宮裝的女子，眼神帶著戒備看著她。
柳未央不意外她的警戒，淡淡一笑道：「晚輩柳未央，欲求見儒門龍首。」
陌生的名字，讓穆仙鳳微微皺眉，隨後道：「還請姑娘稍等，讓我稟告。」
「穆姑娘若有疑慮，可否傳句話給龍首？就說晚輩有劍子仙跡的消息，不知龍首是否有興趣？」
「啊，劍子先生？請姑娘在此等候，切勿離開。」穆仙鳳大吃一驚，話說完便匆匆入內。
柳未央並未久等，穆仙鳳很快就領她入內。只見疏樓龍宿一身華麗裝扮，手端香茗，在涼亭中遠觀，進入亭中，柳未央很明顯感受到一股探查武息，緩緩逼壓而來。
「晚輩柳未央，見過儒門龍首。」標準優雅的禮儀，讓疏樓龍宿微微瞇起眼，隨後輕笑數聲。
「觀汝這般禮節，倒不像道門無為自在，如此矛盾的氣息，讓吾甚是好奇啊。」
如同穆仙鳳所說的陌生名字，疏樓龍宿打量著眼前之人，純正道家氣息渾厚無疑，苦境何時有這樣人物？
「如果龍首不好奇，我今日只能無功而返了。」
「汝說汝有劍子消息？」
「是，不過詳情還請龍首一觀書信。」柳未央拿出信件，交給穆仙鳳。
柳未央站得筆直，心中思緒亂轉著，疏樓龍宿肯見她，明顯是為了劍子仙跡，不過來此目的也不衝突，就當是提前與其示好吧。
「汝的誠意不差。」這是疏樓龍宿看完信後所說的第一句話。
「既是拜訪，怎能沒有見面禮？」
「既然如此，汝又為何不坦白汝之身分？」
「真是什麼也瞞不過龍首，晚輩身分來歷，劍子前輩一清二楚，相信信件中也有提及一二。」
疏樓龍宿此時才露出一點點真實的笑意，「好吧，算汝過關。」
「多謝龍首。」
「不過劍子不愧是滿腹黑水，竟然慧眼識珠，一挑便挑上了汝，該說他是傻人有傻福嗎？」
「龍首說笑了，晚輩來歷恰好與劍子前輩有所淵源，偶然有過交集。」
「無事不登三寶殿，汝前來應該不只是想說劍子消息才是。」
「柳未央斗膽，想向龍首借一項物品。」
「哦？除了造化之鑰，其餘的且看汝之誠意如何。」
「不巧，晚輩正是為了造化之鑰而來。」
「嗯……」疏樓龍宿原本慵懶的坐姿，因為此話而直起身子，一雙利眸淡淡看向她，雖是平淡未語，但其中審視意味不言而喻。
柳未央亦靜默，不慌不亂迎向他的目光。
「據吾所知，以汝之身分，五大神器之事與汝無關。」
「沒錯，晚輩並不想參與神器之爭。」
疏樓龍宿看她氣定神閒模樣，倒是笑了，「很久不曾有人直白與吾說話了，說出妳的來意吧。」
「柳未央蒙受他人之恩，須有所回報，剛好恩人之友需要造化之鑰救助傷勢。」
疏樓龍宿沉吟片刻，想起方才書信的內容，竟是嘆了口氣。「唉，吾就說，即使遠離武林，吾依然無法擺脫劍子陰影啊。」
「龍首與劍子前輩之間的友情讓晚輩十分欽羨。」
「欽羨？哈哈哈！吾只想承認佛劍好友，而非滿腹黑水的劍子。」
柳未央見他已有鬆動，心中懸宕的大石終於落下。事情已有眉目，疏樓龍宿難得有興致，開始與她攀談起詩詞典籍來。
讓疏樓龍宿意外的是，柳未央雖是出身道門卻飽讀儒家詩書，君子六藝皆有涉略，更通五行八卦之術，讓隱居已久的他不免起了惜才之心，在交談中隱隱有提點之意。
兩人相談甚歡，穆仙鳳已將茶水換過四輪，仍不見停下的跡象。直到談無慾的到來，這才讓辯論許久的兩人暫時休息。
談無慾一踏入亭中，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石椅上的柳未央，心中疑惑漸生。
「談無慾，汝找吾第三次了。」疏樓龍宿適時打斷談無慾心思，悠悠然道。
「上回前往儒門天下無緣得見，今日前往儒門卻是滿目瘡痍，但現在見龍首安然無恙，我也就放心了。只是不知下次是否能在宮燈幃見到龍宿天人之姿？」
疏樓龍宿輕揮華麗宮扇，淡淡笑道：「若真正有心，吾相信汝一定找得到，狡兔三窟乃是武林生存必要條件。」
談無慾深以為然，頷首道：「確實如此，但不知儒門是被何人襲擊？」
「問了就是插手干預，無法置身事外。」
「談無慾早有心理準備，更何況我相信背後主使者的目標應該不只龍首才對，既無法逃離被鎖定目標，何不化被動為主動，乘勢布局呢？」
「哈哈，快人快語，談無慾汝果真不負龍宿期待。」
「敢來就表示我的誠意。」
「很好，不愧是談無慾。」疏樓龍宿不再客套，直言道：「毀吾儒門第一陣的主使者，就是敗血異邪以及異度魔界。」
談無慾神情略顯吃驚道：「敗血異邪竟與異度魔界合作？」
「然也，敗血異邪新一代戰將絕非易與之輩，實力遠超伏天塘與鬼祚師之流，而魔界的口號第一句便是，九禍妖令出。九禍，也許是與新魔界之主有關的名號。」
談無慾對此名感到陌生，但能夠號令異度魔界，想必是比閻魔旱魃更高階的魔界掌權者。
一旁沉默的柳未央聞及此名，淡聲道：「九禍，魔界第二殿首領。」
「嗯？」疏樓龍宿與談無慾與雙雙看向她。
「此人乃異度魔界戰神銀鍠朱武之妻，邪族女后。」柳未央對於兩人的注視並未退縮，而是說出了自己所知的情報。
「看來汝還未誠實以告。」
「此事與商借造化之鑰並無關係，何況對付異度魔界，是中原正道所負責，柳未央一介小小女子，僅能置身事外自保。」
談無慾微皺眉，此人曾出手救治素還真，如今卻是要劃清界線，令人捉摸不透。「柳姑娘此刻言行，與上一次在琉璃仙境大相逕庭，讓人生疑。」
柳未央輕輕一笑，語氣卻是平淡恭敬。「月才子言重了，北辰元凰氣數已盡，柳未央不過是順應天命罷了，至於先前之舉，不過是想請素賢人幫忙，其中隱私，請恕柳未央不便相告。」
談無慾見她似有難言之隱，何況素還真事後並未對她有所防備，看來應該沒有威脅，目前還是以神器之事為重。
「柳姑娘的立場為何，相信不需要談無慾證明。」
疏樓龍宿在旁看兩人針鋒相對，唇畔泛起頗有深意的笑容，「談無慾，異度魔界之事還有商議空間，今日你前來應該不是為了問候而已吧？」
「其實我已聽聞龍首身上有造化之鑰，望前輩能夠一解素還真身上毒患。」
疏樓龍宿僅是停頓片刻，便立即答應了。
「太好了。」
「吾條件只有一個，就是汝談無慾助吾殲滅夜重生。」
「談無慾會竭盡所能。」
疏樓龍宿站起身，略整衣袍。「不過凡事有先來後到，柳未央與吾商借在先，還請汝暫候吧。」
「嗯？柳姑娘亦需要造化之鑰？」
柳未央亦跟著站起身，解釋道：「方才拜訪龍首便是為了此物，不過我之目的地與月才子應該相同，龍首可省下奔波辛勞了。」
「柳姑娘此言何意？」談無慾有些困惑。
「此事無暇詳談，還請兩位前輩先往琉璃仙境吧，事後自當明白。」
＊
琉璃仙境內，素還真依然坐臥床榻，另一側的暖榻則有一人昏迷不醒，葉小釵在一旁看顧著。
談無慾領著疏樓龍宿和柳未央來到，正疑惑另一床榻上是何人，走近後才看清面容，疑道：「啊，是羽人，為何傷重至此？」
「幸虧柳姑娘提醒，否則素某尚不知羽人落入他人算計，險些成遺憾。」素還真目光看向最後方的柳未央，後者對他襝衽一禮。
「哦，這是怎麼一回事？」自從刀戟斬龍，羽人非獍便不知所蹤，如今乍聞異度魔界又有新勢力，本想再尋回燕歸人、羽人非獍作為正道戰力，沒想到卻看見羽人重傷奄奄一息的樣子。
「素某得柳姑娘消息，便讓葉小釵找尋羽人非獍，誰知遇上幽燕征夫對其追殺凌辱，雖是及時相救，但羽人非獍之傷已有一段時日，傷口發炎潰爛高燒不退，已入藥石罔效之境，正苦惱於該如何醫治，師弟你便回來了。」
疏樓龍宿舉一反三，很快便猜到柳未央要救何人了。
「看來柳未央汝要救之人，就是羽人非獍吧。」
「正是，還望龍首施以援手。」
疏樓龍宿走至床榻邊拿出造化之鑰，放在羽人非獍身上，只見光芒不斷閃爍，原本嚴重潰爛的傷口逐漸癒合，慢慢的光芒漫至雙腿、胸口，佈滿冷汗又蒼白的臉色逐漸恢復紅潤，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緩了。
「造化之鑰果真神奇。」親眼見證神器威力，談無慾不由嘆道。
醫治完羽人非獍後，疏樓龍宿轉向素還真的方向，再將造化之鑰放在素還真胸口，只見神器再現威能，慢慢吸收毒素。
就在眾人因為兩人傷勢好轉，稍有鬆懈之時，奉夜之能突然出現攻擊，疏樓龍宿旋身閃過，左手化出邪之刀一擋，將來人逼退。
「夜重生的爪牙，來得好快。」
話語方落，奉夜之能再度發動攻擊，後方又現敵人。
柳未央長劍出鞘，凜冽劍氣立即劃向敗血異邪。
疏樓龍宿一邊抵禦敵人，一邊嘆道：「素還真，汝真是災劫頻頻啊。」
素還真身上毒素尚未驅盡，只能乾看著心裡有些焦急。「素某最近運勢低，看來談無慾也不好過。」
裡面陷入混戰，外面有夜重生親率敗血異邪壓境，談無羽和葉小釵對視，兩人同時步出廂房禦敵。
奉夜之能數次被疏樓龍宿之邪刀砍中，雖是流出鮮血，但卻會慢慢癒合，雙方陷入膠著。而另一邊，柳未央初次動武，對上五色鬼面，渾厚純正的道家招式，竟是與練峨眉武功有些相似，劍氣綿綿不絕揮灑自如，另一掌配合著輕靈的劍招，蘊化乾坤太極之式，竟是左右手同時出招，分毫不差。
戰況越見激烈，疏樓龍宿和柳未央各自應付敵人，外面戰鬥不亞於房內，一時間竟難分軒輊。
「素還真，麻煩來了，汝還要躺著嗎？」
與此同時，劇毒總算拔除，素還真旋身跳入戰局，一掌揮開五色鬼面其中之一。「哎呀，真是麻煩啊！」
「頭一次與你聯手，也算是趣味的經驗。」
「彼此彼此，素某亦感榮幸。」
戰聲隆隆撼蒼穹，氣掃萬里風雲蕩，素還真以身化體，一化二、二化四，四身幻化，配合柳未央合攻五色鬼面，只見明聖劍法銳利一出，紅色、白色鬼面頭斷魂歸，其餘三人依舊戰力未減，素還真暗自盤算，看來需要除掉本體，否則戰鬥將會無止休。
「柳姑娘。」
柳未央和素還真雖是初次合作，卻是默契十足，兩人一攻一守，逐漸牽制鬼面，將戰場往外移動。
就在此時，夜重生和談無慾各自一招互搏，卻是月才子不敵受傷，葉小釵心急如焚，劍氣發在意先，四名忌官人頭落地。
「吾無礙，快進入援助！」談無慾朝葉小釵大喊。
急衝入內的葉小釵正好撞上素還真他們，身形轉換間，與柳未央互換位置，變成素還真和葉小釵合力擊殺，極招過後妖邪盡滅。
「快！援助龍首！」
正當眾人來到疏樓龍宿之戰鬥地時，驟聞儒音憤慨：「夜重生，汝！」
夜重生趁著奉夜之能牽制疏樓龍宿，伺機奪走造化之鑰。
「疏樓龍宿，該是我們一決勝負的時候了！」夜重生神器在手，意圖除去眼中釘，正當一觸即發之時，戰局生變。
兩條身影快速竄入，伴隨一聲大喝：「公法庭不允許邪徒肆惡！」而後便是光華大作，昭穆尊昂然從天而降，「公法赫赫震蒼冥，橋天威威鎮穹宇。」
六極天橋之主甫一落地，便抬掌掃向夜重生，雙方各被震退一步。
「異邪之主，昭穆尊今日有幸一會。」
夜重生眼見敵人越來越多，不宜再戰，化光而去時，空中仍傳來狂妄之聲：「素還真，慶幸你今天的幸運吧。」隨後敗血異邪跟著消失不見，而外圍的異度魔界魔兵也跟著撤退。
威脅已除，儒門之人得以進入廳內，連忙走至疏樓龍宿身旁。「龍首。」
「無礙。」疏樓龍宿暗自調息，看著眼前出現之人，若有所思。
「素還真，武林公法庭既已成立，便是維護武林和平存在，敗血異邪和異度魔界皆是公法庭殲滅的對象。」
「我明白，橋主既下六極天橋，可見決心。」
昭穆尊語氣傲然，氣勢壓逼眾人道：「另一方面，公法庭將全力收回五大神器，以護天下安危。不知眾人可有消息？」
「造化之鑰方才已被夜重生所奪。」疏樓龍宿輕揮寶扇，語氣慢條斯理道。
昭穆尊雙眉一凜，沉聲道：「我明白了。」
「感謝庭主及時馳援。」
「不用客套。」昭穆尊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交給他，「此事還望你考慮，吾在公法庭等你消息，告辭。」說完，眼神一一環視眾人，末了停留在柳未央身上，隨後便離開了。
昭穆尊那最後的眼神，倒是讓柳未央有些警覺，但面上仍是雲淡風輕之樣。
「素還真，我已經依照約定醫好你的傷勢，夜重生方面，還望日月才子全力配合。」疏樓龍宿見事已畢，不願多留，臨走前刻意再次提醒。
「當然，素某會協助龍首。」
疏樓龍宿滿意一笑，轉身看向柳未央，「柳未央，汝要與吾回轉疏樓西風嗎？」
「龍首盛情，柳未央改日定當登門道謝，今日仍有其他要事，只能忍痛拒絕龍首好意了。」
「如此多禮，便是看輕吾儒門了，疏樓西風等待汝之拜訪。」疏樓龍宿手一揚，朗朗儒音迴盪：「華陽初上鴻門紅，疏樓更迭，龍麟不減風采，紫金簫，白玉琴，宮燈夜明曇華再盛，共飲逍遙一世悠然。」笑聲中，儒門三人悠然離去。
「造化之鑰被夜重生所得，你認為龍宿心中有何盤算？」談無慾不覺得以疏樓龍宿的身手，會被夜重生輕易得手，其中大有玄機。
「匹夫無罪，懷璧其罪，龍宿這招可是禍水東引，讓夜重生成為下一個焦點人物。」素還真重傷初癒便動武，臉色仍有些許蒼白，對於談無慾的疑問，心中已有成算。
「同感。」談無慾笑得高深莫測。
大事初定，仍須從長計議。此時兩人才將注意力轉到柳未央身上。
「柳姑娘，素某不負所託，依約完成了。」
「多謝素賢人，讓我得以對恩人有所交代了。」
「羽人傷勢已無大礙，稍後便會轉醒，柳姑娘可否留下作客，讓素某好生招待？」
「瑣事纏身，只能辜負素賢人美意了。羽人非獍醒來後，請將此信交給他，看完信，他便明白了。」
素還真雙眸微掩，沉思後道：「端午將至，柳姑娘是否需要艾草？」
「寒舍簡陋，正好獨缺一株艾草。」柳未央對於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，接得十分自然，隨後朝兩人行了一禮，緩步離開下山。
歷經多番波折，此刻稍有喘息機會，談無慾便問出心中疑惑：「素還真，關於此人你怎麼看？」
「故人之友，不會影響大局。」
「哦？你最後無緣無故問她艾草，莫非是‥…」
「耶，此事事關日後之計，好友不用心急，來日便見分曉了。」
「倒是我小心翼翼了。」
「小心駛得萬年船啊。好友，重傷初癒難得閒暇，不嫌棄就一同飲茶吧。」
「我為你奔波勞累、受盡委屈，險些丟了性命，是該讓你奉茶。」
「哈哈哈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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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/02/16
霧中拾遺 